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钧州往事5

来源:求是小康传媒 时间:2022-05-18 阅读:40735

五,见什么人穿什么行头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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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饭时候,小红吃着饭瞅瞅爹娘,她忍着,得等饭后再把她昨天刺探的“情报”汇报给老娘。

陈云卿吃饭一向神速,他放下筷子对淑贤说:“中午,亲家请咱们去南关吃饭,你们早点准备,快晌午的时候你就去,我先去店里看看,晌午我就直接去了。”

淑贤说:“行,那咱们去总不能空着手吧……”

陈云卿说:“我都准备好了,在店里放着,你不用操心了。”

淑贤点点头。

二哥一脸笑:“要去苗伯伯家那个小洋楼吗?”苗家家大业大,不仅给女儿在南关置办了房产,他们自己也在女儿的房子附近置办了房产,方便他们来往打理城里的钧瓷店。

淑贤有些不乐:“也不说来咱们家看看……”

“省得你麻烦招待他们,咱们去吃个饭,事情说完就走人,你也朗利!”陈云卿倒不在乎。


看着爹和二哥出去了,刘婶也收拾完桌子出去了,小红凑到娘身边,低声说:“夜黑我去十三帮会馆看见我爹了,不过他就跟人家聊聊放羊的事就走了,你说稀罕不,那师范学校的老师还会放羊……”

淑贤拿起鸡毛掸子,这边扫两下,那边扫两下,扫了几下之后,板着脸说:“我不是说不让你去了嘛!你咋还真去了?”那口气一点不似头天的亲近,好像小红干了一件相当无聊的事情,让她十分不耐烦。

小红愣了。


2


淑贤扫完屋里桌面,便放下鸡毛掸子,走到院子里,吆喝着让刘婶给她烧水,她要洗头发,然后又让张嫂给她熨烫她那套真丝衣裙。

淑贤忙了大半天,总算打扮好了,站在穿衣镜前面打量一下,只见那镜中人穿丝绸戴珍珠,从头到脚光滑水溜,略施粉黛便光彩照人。二哥也打扮好了,过来让娘过目。二哥这模样集合了爹娘的优点,是陈家最漂亮的孩子,白色短袖衬衣束在灰色条纹西裤里,愈发显得精神。这娘俩一路出去,不管走到哪里,都是最打眼的母子。

小红本来不在意,眼看娘和二哥都这么隆重,便有些踌躇,蹦蹦跳跳过来,向娘征询意见:“娘,我穿哪件衣裳合适?”

淑贤看了一眼小红,头脸都不怎么干净,身上睡衣皱巴巴的,怀里还抱着一只小野猫,叹口气:“你就别去了吧,小妮儿家不去凑他们那热闹了,在家想吃啥就让刘婶给你做,娘是不得已才去的——亲家邀请了,不去也不合适。”

二哥笑嘻嘻地说:“就是,小妮儿家就不去抛头露面了——爹都交代了,说你不用去,搁家逗猫玩吧。”

二哥话音刚落,刘婶就进来了,说司机到门口了,问太太走不走。

淑贤说走吧,然后就带着二哥出去了,留下小红一个人发呆。


3


小红回西院屋里躺下,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,心口好似盘了条大虫般难受,最近不知道为什么,经常这个样子。

张嫂问小红午饭想吃啥,小红说想吃点利口的。张嫂就做了鸡丝凉拌面,用的是老高家的烧鸡,又放了点黄瓜丝。小红吃完饭,在卧室地板上铺张凉席,躺上面逗小橘子玩。

小红从旧衣服上剪下来的一个小绒球,是小橘子最喜欢的玩具。小红拿着小绒球在凉席上扔过来扔过去,小橘子追着球跑。


娘说都不让她去十三帮会馆了,她还去。

娘说了吗?

好像是说了。

她看娘可怜,就说帮娘去十三帮会馆看看,然后,娘说你去弄啥哩,不去不去……

嘴上说不去,实际上是鼓励,等“刺探”回来,娘又觉得没面子,死活不承认是她让去的。

呵呵,呵呵,哈哈。

小红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娘利用了。上一次,是大哥新婚那几天。

看新媳妇进了门,淑贤想摆摆婆婆架子,无奈新娘子大大咧咧,嘻嘻哈哈,压根就不接她的茬,于是,她就天天在小红耳朵边念叨,说东说西,左右不过是新娘子没大没小,不把她放眼里,儿子又娶了媳妇忘了娘,她活了半辈子,做媳妇的时候看婆婆脸色,现在做了婆婆又要看媳妇的脸色,陈云卿也不体谅她,家里家外她操碎了心,老陈家也没一个感谢的,这辈子就没过一天舒心日子……

小红一向吃软不吃硬,经不起这么拱火,一点就着,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跟哥嫂大吵了一架。这时候,淑贤又赶紧过来劝架充好人,还对新娘子说,小红那脾气从小就怪,一家人都拿她没办法,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……

好吧,人家新娘子倒是有了借口,立马就从陈家搬到自己陪嫁的房子里去了。淑贤逢人就说,小红脾气太孬,跟新娘子不和,她也是左右为难,见了亲家说,见了亲戚也说,见了街坊邻居还说,说到动情处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,于是,半个钧州城都知道小红是根搅屎棍子,容不下新嫂子。


4


小橘子忽然在小红手上咬了一口,并不是真咬,只是对她跑神不认真陪自己玩表示不满意。

小红把小橘子抱起来,搁怀里撸撸,又捧着它的小脸亲亲。小橘子不太适应这般亲昵,从小红手里跳出来,追着那个毛绒球玩,还时不时跑过来挠挠小红的衣衫,提醒她看它表演。


娘说满玲姨“专门请她”去就是为了提醒她,可是小红记得满玲姨并没有“专门请她”去,是娘自己想去,秀娟只能说,满玲姨“专门请她”去的。呵呵,小红这会儿转过来弯了,娘这只是找机会接近自己,“鼓励”自己去十三帮会馆而已……


小红正出神,只听“咚”一声,桌子上一只茶碗被小橘子挠到地上了,所幸,那茶碗厚实,居然没摔碎。小红赶紧起来,捡起茶碗放桌上,一把抓起小橘子,揽怀里,重新坐地上,背靠着床边。她用指头点着猫头教训小橘子:“你可真淘气啊,我一会儿不收拾你,你就干坏事啊……”小橘子“喵”一声,好像在说:“是啊……”小红嗔怪:“你知不知道那是钧瓷!值钱呐!”陈家结了烧钧窑的亲家,现在连盐罐猫盆都是钧瓷,小橘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猫了,难怪不可惜。


娘是最爱打扮的人,昨天去满玲姨家却很随意,只是家常模样,显然是因为满玲姨只是穷亲戚,今个去大嫂娘家就不一样了,不把亲家母比下去誓不罢休,项链耳环头饰都是精心搭配,孩子也挑好看的带……


5


张嫂端了几块西瓜进来,看见小红郁郁寡欢,知道是今天她娘没让她跟去赴宴,心里不痛快:“晚会儿凉快了,你还去十三帮会馆看人家演文明戏吧……”昨晚回来,小红手舞足蹈跟张嫂讲女学生演的文明戏,什么亲爱的,什么小鸟,张嫂听得都笑死了。

经张嫂一提醒,小红忽然想起谭雨霏说好像今天还要继续排练,立刻振奋起来。


眼看天色向晚,张嫂煎了荷包蛋给小红垫垫肚,小红吃过后起身洗把脸梳了头,打算去十三帮会馆,一转头发现小橘子跑没影了,最近小橘子长本事了,活动范围不断扩大,一开始只敢在小红的屋门前玩,现在到处乱窜。

小红最后在东院找到小橘子,刚好淑贤回来了,她晌午喝了酒,这会儿酒劲还没过,面色微红。小红也不瞅她娘,只是抱起小橘子,边走边说:“走吧,别来这儿了,免得人家嫌弃你……”

淑贤望望小红,说道:“小红,你衣裳该换了,去换换吧!”她头有点蒙,说完就回屋睡下了。

小红只当没听见,心说:“我就不换!我就穿着脏衣裳磕碜你!”抱着猫回西院了。


小红把小橘子放回西院,带上门就出去了。

小红出了家门,就觉得门口那几个买菜的妇女挤眉弄眼的,那几个人大都跟她吵过架,小红懒得搭理她们。走着走着,忽然就觉得肚子一阵不舒服,这时候张嫂赶了过来。

张嫂本来是听见门口有卖菜的吆喝,知道是郊区农民来卖自己家种的菜,足够新鲜,就出来买菜,一眼瞧见小红,急急忙忙跑过来,解下身上的围裙给小红缠腰里,还拽着小红往家走。小红不明所以,只看见那几个妇女捂着嘴笑得更欢了。

回到屋里,张嫂让小红赶紧换了干净裤子,又拿出早就给小红准备好的月经带。小红头一次来月事,又羞又气,跟个木头人似的,由着张嫂给她拾掇。最后,张嫂交待她在屋里休息,别出去玩了,然后拿着她的衣裤出去给洗了。


6


小红斜靠在床头,小橘子跳上来,呼噜呼噜地往她怀里拱。淑贤那句:“小红,你衣裳该换了,去换换吧!”和着门口那几个妇女的笑声,在屋子里面回响,闹得小红头晕脑胀。

小红把小橘子拍下身,起来跳下床,忍着不适,走到淑贤屋里。

淑贤刚躺下休息,看见小红进来,有些疑惑。

“你看见我裤子脏了,为啥不跟我说?”

“我咋没说?我不是说让你让换衣裳了?”

这话听起来好像特别在理,可是正因为天衣无缝才让人绝望,小红哭着大喊:“你咋不跟我说清楚?你多说句话能死人啊?我出去整条街的人都笑话我!”

淑贤明白了,可是小红这话实在没大没小,对她这当娘的没有半点尊重。她起身坐在床边,望着小红没好气地说:“我让你换衣裳,你自己不换,还怨我啦?”

小红气得尖叫,把淑贤床前桌上的东西叮叮当当全扫地上了。这时,陈云卿进屋,见小红又在摔打,虎着脸问:“又咋啦?”

本来主家娘俩吵嘴,张嫂是不想干涉的,可是陈云卿一回来,她就怕小红挨打,赶紧进屋说:“太太,小红是头一回来月事,你不说清楚她也不知道……”说完,赶紧拽着哭哭啼啼的小红出来了。

淑贤张张嘴,没再说话,大女儿二女儿在家时,她只要说衣裳脏了,就都明白了。可她没想到小红这是头一次,是她理亏了。

陈云卿原本是要打人的架势,一听这话似乎明白了,脸色趋于平静,没再说什么。这让淑贤转念又对张嫂恨得不行:嗬,哪儿都少不了你啊,你可真会充好人啊……她忍不住眼泪都下来了。陈云卿只当是她生小红的气:“自己的孩子,你自己不知道啊,跟她较啥劲。”


7


小红回屋躺床上止不住地流泪,泣不成声,张嫂给她擦眼泪拍背,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,问张嫂:“你小时候,你娘对你也这样吗?”

张嫂叹口气,呆呆了半晌,才幽幽地说:“我都想不起来我娘啥模样了……”

张嫂小时候,家里闹饥荒,为了活命,爹娘留下哥哥,把她送给一户没有儿女的人家。起初,养父母对她也不错,可是后来老两口染上瘟疫撒手而去,爹娘又把她接了回来。再后来,爹娘也先后染上紧病死了,嫂子不待见,整日里指桑骂槐,说她是丧门星。小红出生那年,听村里人说陈家缺人手,嫂子撺掇她来,她也不想在家里呆,索性答应了。


8


翌日下午,山根赶着牛车来接张嫂了,陈家的佣人每月都有三四天假期,可以回家看看,大家商量好的,轮换着休息,免得扎堆休假人手凑不及。

山根带了不少家里种的瓜果蔬菜,淑贤见了一直称谢:“来就来了,还带这么多东西啊……”

山根憨憨笑笑:“都是自己家种的,也不值啥钱!”

趁张嫂收拾东西的时候,淑贤把山根请到东院里喝茶,山根受宠若惊。

淑贤为山根斟了一杯茶,十分关切地问他:“你娘身体可好?”

山根赶紧起身接过茶杯又坐下:“俺娘还行,不过毕竟年龄大了,有时候也吃不消……”

淑贤点点头:“可不是嘛,一个老太太照顾俩孩子,真是不容易啊!”


张嫂跟山根成亲的时候,其实是不打算再给人家当佣人了,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,她一心一意要跟山根过日子。可是山根的寡母却见不得儿子跟媳妇好,时不时地挑唆,山根见不得他娘委屈,就得让媳妇受委屈,哪怕是张嫂给他生了俩娃。后来,张嫂实在受不起这个气,趁赶会的时候,来陈家看望小红。小红几年没见张嫂,一开始有些生疏,过了一会儿,就缠在张嫂身上,亲得不得了。那时候,淑贤带着几个半大孩子,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,时常向陈云卿抱怨,所以,当张嫂表示还想回来的时候,陈云卿二话不说就同意了,淑贤也没说什么。


9


张嫂收拾好了,交代小红近几日不要用凉水,然后过来叫山根。淑贤急忙拿了一包陈云卿的旧衣裳给山根,山根又是感激不尽。那些衣裳都是好料子,也没咋穿过,搁在乡下人身上,实在体面了。

家就在城东十里铺,也不甚远,夏日天长,所以山根也不着急,赶着牛车慢慢走。

“陈太太真是好人啊,对咱们也实在不错!”山根由衷感叹,张嫂在陈家,工钱也不少给,山根又是种田的好手,家里的日子在村子里算是不错的了。

张嫂望着路边一人深的玉蜀黍,今年雨水大,地势高的地方就沾光,玉蜀黍密密匝匝郁郁葱葱,好似丛林,洼地就遭了殃,被水泡得稀稀拉拉,一副病态,她淡淡地说:“是啊,他们两口子人都不错。”

山根踌躇了半晌,说道:“陈家人再好,那也不是咱自己的家,咱妈还是想让你回来……”

张嫂心里冷笑,之前把儿媳妇挤兑出去,老太太不知道多高兴,自己守着宝贝儿孙,儿媳妇也不用跟她争抢管家,还月月拿钱回来,老太太只觉得是自己治家井井有条,好不得意。可是,近几年,老太太身体一日不如一日,又觉得媳妇在外面享清闲不顾家。

张嫂半晌不语,最后幽幽地说:“人都是远香近臭,我在城里挣钱,间或回去几天,这可以,不会有啥事,我要是真不干了,回去过不了几天,又是老样子,我是怕了……”

山根急忙说:“你放心,我肯定不会打你,我再打你我不是人!”

张嫂心想这话你没说够我是听够了:“再说吧,这事得从长计议,也不能说走就走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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